除却君身三重雪,天下谁人配白衣

在安徽合肥,有一条延乔路,以陈延年、陈乔年命名;与之并行的是集贤路,纪念葬在安徽安庆集贤关的陈独秀。
延乔路短,集贤路长。他们没能汇合,却都通往了——繁华大道。

清末到民国,识字的人有多少?能上大学的又有多少?被抓了,关系铁的可以说清给钱就放的人,像那样的家庭又有多少?延乔兄弟出身的陈家,就是这样一个异常殷实的家庭,长辈曾是清廷的四品大员。即使清亡,以陈家的家底,延乔兄弟一生衣食无忧绝非难事。
但延乔兄弟,却与长辈们的愿望背道而驰。
小时候,兄弟俩就常常去庙里听革命党人的讲话,心中埋下救国救民的种子。待父亲陈独秀自日本归来,他们就远赴上海,进入上海法语补习学校半工半读。
上海是当时中国最繁华的大都市,有“东方巴黎”之美称,但这一切和延乔兄弟没什么关系,他们“食则夸饼,饮则自来水,冬仍衣袷,夏不张盖,与工人同做工”,以至于脸色憔悴,令人疼惜。叔祖母多次提出汇款自助他们,均被延年拒绝。乔年从小就和哥哥亲近,哥哥说一不二的性子,他当然知道,而哥哥“自创前程”的原则,他也认同。
兄弟俩之后考上震旦大学(今复旦大学),没读完就去了法国勤工俭学。在法国,两人结识了一批共产主义者,如周恩来等人,积极参与共产主义者的活动。1920年,兄弟两人参加了旅欧共产主义组织—中国少年共产党和法国共产党。1921年,中国共产党正式成立,陈独秀任中央局书记。1922年(20岁),陈乔年在法国发起成立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,同年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。兄弟两人与父亲,不约而同走上了同一条道路。
1925年,国共合作建立,国内革命形势空前髙涨,陈乔年回到北京,担任中共北方区委组织部长,协助李大钊和赵世炎领导北方的工农学生运动。1927年,陈乔年在中共五大上当选为中央委员,任中共中央组织部副部长。
不久,蒋介石发动“四一二”反革命政变,国共合作破裂。7月4日,哥哥陈延年被捕,被乱刀砍死。1928年2月16日,中共江苏省委在上海秘密召开会议,由陈乔年主持,结果由于叛徒告密,陈乔年被捕。狱中,敌人对陈乔年实施各种酷刑,但陈乔年一直咬紧牙关,不屈不挠。生性乐观的他,在狱中还一直积极鼓励大家。1928年6月6日,陈乔年在龙华的枫林桥畔被处死,年仅26岁。


延年去世后,同事们都很怀念他。他们最知道延年是怎样的人。
延年一生未婚,把生命中大部分的时间都给了工作。有人形容“陈延年工作夜以继日,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。”他平时沉默寡言,但在研究和讨论理论问题时,却常常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,如同猛狮。因为他的偶像是列宁,他要和列宁一样,对理论和原则绝不含糊。有同事朋友不忍他孤独,催他结婚,给他介绍对象,却都被挡回来。但有同志因男女关系闹矛盾,延年却总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,轻松帮忙化解。他有谈恋爱的情商,却没有给自己谈恋爱的机会。别人结婚,他出让房子。别人生孩子,他嘱咐下属这个月给这位同事多发些津贴。他对得起所有人,唯独在生活上对不起自己。自立六不原则,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。“不闲游、不看戏、不照相、不下馆子、不讲衣着、不作私交。”如果不是专门查回忆录去了解真正的延年,很难想象世上会有如此无私自律的人。
延年牺牲,最受打击的是乔年。延年去世后,乔年变了,那个活泼开朗的乔年消失了,留下了一个不会笑的乔年。之前的乔年,被女同志夸眼睛可爱,皮肤白皙,脸颊总是红红的,有人叫他苹果,还时常冒出些孩子气。尤其是遇到之前在法国一起勤工俭学的同学,玩闹到床上打滚的时候都有。但一提到工作,却又变得严肃认真,面对危险,也绝不退缩。 1926年,日本军舰驶入中国大沽口挑衅,刘和珍和同学们上街示威,后来被段祺瑞的士兵打死。陈乔年也参加了那场运动,被刺刀戳中,差一点就刺伤心脏。他去医院上完药,没过几天,又开始在外活动。
刚逃离一场危险,又把自己置身于下一场危险里。哥哥延年如此,弟弟也是如此。
离开前,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,事关他和哥哥的理想,更事关你我——“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享受前人披荆斩棘的幸福吧!”
在安徽合肥,有一条路叫延乔路,路的尽头是“繁华大道”。

这么多年了,世界还是那个世界,但中国却早已不是那个任人随意拿捏的软柿子。多想告诉延年乔年,你们当年的理想,中国正一步步实现。明年的中国,会给你们带来更好的消息。
这盛世,如您所愿。
很多人因为《觉醒年代》才认识他们,有人上网催续集——其实我们就活在续集里。

有些人为写好续集,提前走了,但只要我们没忘记,他们就永远都在。
皖水龙山出俊豪,陈门两代逞天骄。
长兄慷慨油汤赴,大弟从容烈火蹈。
昆仲成仁先论定,乃翁评价待推敲。
松年一曲艰辛史,闻者谁人不泪抛?